提 要:大衛·欣頓是美國當代著名中國哲學和古典詩詞翻譯家,先后翻譯過王維等多位中國古典詩人的詩集。 從中國古典詩歌和哲學典籍的閱讀和翻譯中,他體悟并形成獨特的宇宙荒野觀,并將其辯證的哲學思想反哺并融入到對王維詩歌的重釋中,使其譯詩在詩歌、哲學和生態 3 個層面達成統一,在英語世界得到重生。 欣頓從生態哲學的視閾闡釋中國古典詩歌也得到東道文化的認可。
本文源自曹培會; 秦思, 外語學刊 發表時間:2021-07-14
關鍵詞:大衛·欣頓;王維的詩歌;哲學;重釋
1 欣頓其人其譯
大衛·欣頓(D. Hinton)是美國當代著名中國古典詩詞和哲學翻譯家。 在大學期間,欣頓偶然間接觸到杜甫詩歌,從此便癡迷于中國古典詩歌而一發不可收。 欣頓先后翻譯過杜甫、陶淵明、孟郊、李白、謝靈運、王安石和王維等中國古典詩人的詩集,還編輯出版《山居:中國古典山水詩歌》 ( Mountain Home: The Wilderness Poetry ofAncient China, 2002 ) 和 《 中 國 古 典 詩 歌 選 集》(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An Anthology,2008) 兩本中國古典詩詞合集。 不僅如此,欣頓是唯一獨自將中國古代 5 大哲學典籍《論語》 《孟子》 《莊子》《道德經》《易經》悉數譯為英文的譯者,此外,他還翻譯過著名的禪宗典籍《無門關》。 欣頓從中國古典山水詩詞中溯源到荒野宇宙觀的中國哲學根基,并將中國傳統哲學智慧運用到自己的寫作中,以當下的文學形式呼應和再現中國古代的樸素哲學,完成視覺藝術實驗性敘事詩《化石天空》 (Fossil Sky,2004)、詩歌集《詩歌:生活的香料》(Poetry:The Spice of Life,2012)以及《饑餓山:心靈 和 文 學 指 南》 ( Hunger Mountain: A FieldGuide to Mind and Literature, 2012)。 譯著等身的欣頓獲得索頓·懷爾德終身成就獎、蘭登翻譯獎和美國筆會翻譯獎等國際著名獎項,被譽為“幾十年來最好的中國古典詩詞英語譯者”。
2 身體力行之宇宙荒野觀:生態與哲學的結合
欣頓仰慕王維、謝靈運等山水田園詩人豁達適意的情趣和品格,筆耕不輟地翻譯了數十本山水田園詩集,同時把自己當成生活在美國當代的隱士。 他追隨著中國古代詩人性樂山水的山居田園生活方式,大部分時間都隱居在佛蒙特州一個名叫東加來(East Calais) 的小鎮上。 在那里,欣頓以石匠工作謀生,以詩詞為酒,以中國傳統哲學為花,身體力行過著簡樸而富有詩意的生活,實現在樂山趣水中尋道于自然的精神棲息。
欣頓不僅棲于自然,而且心懷自然。 他從對當下生態的人文關懷出發,認為西方傳統的宇宙觀將人與自然對立而論,所秉承的是自然工具論,即自然是為了人類的福祉和發展而存在。 二元對立的宇宙觀指導下的人類實踐活動對大自然進行掠奪式的征用,造成嚴重的環境惡化和生態失衡。與之相反,中國傳統哲學如道家和禪宗體現的是一種物我交融、人與自然渾然如一的荒野宇宙觀(Wilderness Cosmology)。 在中國山水詩歌中,欣頓找到生態和哲學的契合點,提出 “ 宇宙荒野觀”。 “荒野宇宙觀為中國古代所有的詩學思考提供了語境。 它是中國文化的核心,構成中國幾千年來‘修身養性’的本質。” (Hinton 2006:xiv) 中國山水詩歌以豐富的自然意象、簡潔的句式和靈動的詩魂創造出一個個空靜和諧的意境,是詩人們山水徜徉間在詩歌中對荒野宇宙觀的實踐。 “中國山水詩代表世界上最久遠的荒野文學傳統。”(Tonino, Hinton 2015:5) 當下盛行的深層生態學認為人要寓居并融入自然之中,成為宇宙萬物中內在的一份子,將意識融入風景中,達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共鳴。 中國道、禪哲學和古典山水詩歌完美地將人類的直接經驗融入到風景和意識之中,體現出樸素的精神生態學觀點,是深層生態學的東方源頭。 “荒野宇宙觀詩歌極具當下性。 在全球生態惡化和大規模的物種滅絕的當代,寓居荒野的重要性變得更加具有急迫感和普世性。” (Hinton 2002:xiii) 而這種荒野宇宙觀是當下西方詩歌中沒有的,因而,欣頓在翻譯中國古典詩歌時,著力再現其中蘊含的哲學內涵和宇宙觀,并自稱其翻譯為“ 文化翻譯” ( Cultural Translation): “雖然我緊扣原詩的每一字和細節,但我是在重新作詩,也許最好稱之為文化翻譯。 我覺得,我翻譯的不僅僅是字詞文本,而是中國文化。 我想把它對人類在宇宙萬物中的地位的理解帶給西方” (Tonino, Hinton 2015:12)。
欣頓立足當下的深層生態學,回歸中國的哲學傳統,以雙視的文化眼光審視西方傳統的認知局限,其譯詩既在形式上竭力保留中國古典詩歌的形式和韻味,又以深層生態學反視和再現以道、禪為主的中國傳統哲學的文化內涵,為中國古典詩歌的當代英譯創立新的闡釋傳統。
3 欣頓的辯證哲學翻譯觀
深諳中國傳統樸素哲學的欣頓不僅在道禪思想中找到對當下生態思考的根基,同時還將道禪哲學的辯證觀,如“有無相生” “語默相成” 等思想,融入其譯詩中,形成獨具特色的翻譯風格,使其荒野宇宙觀在譯詩思想和形式上得到統一。
3. 1 有無相生
《道德經》主張“滌除玄覽”的認識論。 “道” 幻化于無形,正所謂,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失。 《金剛經》 結句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道出 “一切皆空” 的佛法大義。 禪修就是身在大千萬物中,卻對于外物不粘不滯,以虛空寂靜之心超脫俗世煩擾的修行。 深受道、禪影響的王維在詩歌中利用“無”和““有”的辯證統一創造出意境空靈而哲思深邃的詩學風格。 據筆者統計,在 425 首王維詩歌中,“空” 字共計出現 94 次之多。 王維詩中的“空”并不是空無萬物的空,而常常以“空林”“空山”的詞組形式出現。 如《鹿柴》中“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先點明空山,后以“人語” 否定空山之空,造成語義上的矛盾,使讀者在這一 “有無”的矛盾張力中找尋“空山”之“空”實為詩人之“心空”映象的真實含義。 “空”是理解王維詩歌的詩眼,也是體現道、禪哲學宇宙觀的關鍵字。 欣頓充分肯定王維詩歌的空靈藝術,“王維最大的魔力是他的詩歌可以激發直接而又深層的 ‘空’的體驗”(Hinton 2006:xviii)。 其譯詩集《王維詩選》中所選 100 首王維詩歌,帶有“空” 字的詩歌多達 34 首,“空”字共出現 37 次。
欣頓對“空”的翻譯體現出他對中國道、禪哲學的思考,如《漢江臨泛》中頸聯“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描寫詩人泛舟漢江之上,風起浪涌之時,詩人所乘之舟隨浪在水中上下搖蕩,波動之大就好像岸邊的城郭和天空都隨之上下浮沉一樣。 在詩人晃動的視野中,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限消失。 這里的“空”既是詩人極目遠望之處的天空,也是現實逐漸在詩人心中模糊,最終消于虛無的虛空。 黃思禮與張音南將其譯為 far skies(Walmsley, Chang1958:105),葉維廉將其譯為 sky and earth (Yip1972:29),威爾士譯為 earth and sky(Wells, Cheng1974:46),余寶琳將其譯為 heaven and earth (Yu1980:170),巴恩斯通父子與徐海新將其譯為 be? yond earth, beyond the sky (Barntone et al. 1991:166),這些譯本均采用天空之“空”的含義。 只有瓦格納將“空”譯為 distant emptiness(Wagner 1981:138),表達出虛空之“空”的含義。 而欣頓則在瓦格納的譯文之上更進一步,將其譯為 rippled wavesfluttering empty sky?distances. 既譯出“空” 之“天空”的表層意義,又以 empty 表達“空”之“虛空”的深層意義。
欣頓在譯詩中不僅對“空” 的哲學內涵進行再現,還從“空”字拓展延伸,在譯詩中實踐其所主張的有無相生的辯證統一哲學觀。 以欣頓所譯和巴恩斯通父子與徐海新合譯《和使君五郎西樓望遠歸思》作對比分析:
《和使君五郎西樓望遠歸思》 是王維被貶為濟州司倉參軍時與使君濟州刺史所作應和之詩,表達思鄉而又不得歸的離愁。 尾聯中詩人直抒胸臆,道出全詩的鄉愁主題:即使詩人登上高樓,故鄉的影子依然不得見,只有淼淼白云漂浮眼前。 “空”字點出詩人不見故鄉的愁緒和落寞。 巴恩斯通父子與徐海新譯本與源詩基本實現字義對應,將“空” 譯為 void,再現詩人濃濃的鄉愁。 但是,欣頓在譯詩中則在荒野宇宙觀的基礎上對源詩進行創譯。 “能賦屬上才,思歸同下秩。” 本意在表示使君五郎文采斐然,而自己心中所想盡是思鄉之情。 而欣頓在譯詩中則改變“鄉愁” 這一詩題,譯為:and you think of going back, of offer? ing / your lofty talent to those who need you. 在欣頓的譯詩中,我們看到一個希望以才華效忠君王、積極入世的使君五郎,而詩人“我”的思鄉之情卻被欣頓略去不譯。 詩人的聲音直到尾聯才出現,但此時詩人所發感慨不再是思鄉愁緒,而是滲透了哲思的感悟:But no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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