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國風》中有著一定數量的婚戀詩,它們體現了先秦士人微妙的情感,以及對于婚姻家庭有著深刻的思考。下文作者從對婚戀詩中描寫婚后生活狀態進行切入,分析先秦士人對兩性在家庭社會生活中所處的地位,還原當時社會的歷史現實及婚姻生活現狀及士人心態。
關鍵詞:詩經·國風,婚戀詩,先秦士人
《詩經》作為周代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道出了先秦民眾所行之事,反映了民眾的所思所感,尤其是《國風》,因其來自民間,更是貼近民眾的日常生活,真實地再現了當時各類人物的審美流向和精神風貌。值得關注的一個現象是,《國風》中存在數量可觀的婚戀詩,表達出普通民眾的原始情感悸動,是對人類有史以來最微妙感情的真實體會。
《國風》的創作者大多來自社會底層,有男有女,他們創作的詩歌樸素熱烈,真摯動人。作為中上層階級的士人,是當時權力和文化的絕對權威者。而他們在對這些民歌進行采納編訂之時,必然會加之以個人意志力,對其進行刪改,將那些符合倫理道德和其審美規范的詩歌進行保留美化,對那些粗鄙不合其口味的詩歌摒棄不用。《國風》最終是在這些采風官員的編訂標準之下修改過濾而成,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當時士人的審美傾向。就婚戀詩而言,它展現了先秦士人對當時兩性關系的深刻思考,其中描寫婚后生活的詩歌更具有現實特色,更能體現士人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之中是如何看待女性及其家庭關系的,道出了婚姻的離合悲歡,因而更具研究價值。本文即是建立在這樣一個視角基礎之上進行的粗淺探究。
男女的結合本是取兩性之好,但是由于種種主客觀條件影響,使得男女組成家庭之后,結局存在著無限的可能性。關注《詩經》中的婚姻家庭結局和婦女命運,也是人文關懷和以古觀今的現實功用的要求。《國風》中的婚后結局主要有以下四類:
一、男子變心,女子遭棄
情感是人心靈深處最純真的存在,但并非每段感情都能圓滿收場。男子薄幸在封建婚姻結局中并不少見,《詩經》中的描寫或是其濫觴。在《衛風·氓》中,女子回憶了當初男子由最初的求婚到兩人結婚和其最后被休的過程,以無比哀傷心痛的口吻哭訴了男子的負心。女子在“子無良媒”[1]的情況之下,毅然“以爾車來,以我賄遷”,可見女子之癡情。然而,男子卻拋棄誓言,“二三其德”,將任勞任怨的女子無故休棄。女子遭棄,承受的是來自家庭社會的嘲諷和自身情感被背叛的雙重痛苦,卻又訴說無門。在《召南·江有汜》中,女子痛訴“不我以”“不我與”“不我過”,怒斥丈夫的薄情,并斷言丈夫將來一定會有禍患,帶有言語上的報復性,也更顯露了女性在被棄之后的痛苦不幸,卻只能逞一時口快。除此之外,這類作品還有《邶風·終風》《邶風·谷風》等。女子無故被棄的原因應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一)家庭地位懸殊所決定
周代,男女在社會分工中所扮演角色不同,男子多為保家衛國以及一些重體力活動的承擔者,而女子則負責幕后和邊緣化工作,沒有獨立的經濟地位,因而造成女子在家庭關系中始終處于從屬地位,“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夫死從子”[2],如此境況之下,女子猶如一名賭徒,賭注便是自己的一生,她們將一切希望寄托于所嫁男子身上,而丈夫的寵愛是她們唯一的祈求。森嚴的宗法制度導致男女的地位極其不平等,男子從出生,便倍受重視,而女子則相反,所謂“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3],男性的尊貴和女性的卑賤似乎是天生注定的。因此,女性在愛情生活中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與封建社會制度以及婦女社會地位有關。
(二)男子喜新厭舊本性的影響
《詩經》時期的士人對于女子的審美有著一套體系。首先便是外貌美,如:“靜女其孌”“顏如舜華”“唐棣之華”等皆是表現女子美貌的,外在形象的美好是當時士人對女性最直觀的審美要求。男女家庭關系是建立在男子把女子當作一個觀賞品或者附庸的基礎之上,因而隨著女子的年老色衰,有些男子無德,逐漸喜新厭舊,在面對新寵和舊愛的抉擇上,絲毫不顧及舊情,女子被棄就比較常見了。被棄的女子大多純潔善良、勤于家務,無故被棄,后半生只能生活在痛苦的深淵之中。面對無情的拋棄,她們很是無奈,大多只是抱怨或暗自流淚,即使是感情比較強烈的也不過是憤懣不公,不敢有絲毫實質性的報復行為,與思想束縛較為松弛的明清時期作品中的棄婦有莫大差別。
(三)與社會輿論的無譴責有關
先秦時代,貴族階級主要使用的是聘娶制和媵嫁婚制,由于周代宗法制度及同姓不婚制度的約束,媵嫁婚制就變得非常普遍。在《國風》中便有五首詩與媵婚現象有關。其中,在《邶風·泉水》中寫衛女獲悉父母逝世的消息之后,“孌彼諸姬,聊與之謀”。她所商量的對象“諸姬”即是媵妾。上有所好,下必從之,上層階級的喜好往往是普通民眾趨之若鶩模仿的范本,這種自覺不自覺的追隨使得普通民眾對于一夫多妻現象有著心理上的接受,而另一方面,為了維護作為男性的尊嚴及絕對話語權,女子便只能從一而終。這種潛存的意識無疑令女子在婚姻上處于劣勢。因此,當男子隨意休棄自己的結發妻子之時,不用擔心遭受太大的輿論壓力;而女子作為男子私人所有物,已經被烙上了印記,被棄之后將受盡世人鄙夷。另一方面則反映了女子自覺意識尚未覺醒和封建思想對女子的殘害之深。
二、家庭和美,琴瑟和諧
和諧安逸的夫妻關系是自古以來便被人們推崇的。《國風》中便有描寫舉案齊眉、溫馨家庭生活的篇章。大抵夫妻之間的理想關系應是如《詩經》所唱和的“妻子好合,如鼓琴瑟”。《鄭風·女曰雞鳴》中就借助對話,向我們展現了一個幸福家庭的模版。女子清晨督促丈夫起床打獵、妻子發誓與丈夫共度一生、丈夫贈送妻子玉佩表真情。三個生活小片段,展現了普通家庭日常生活狀態下的波瀾與喜悅,夫妻之間相敬如賓、相親相愛的關系令人歆羨。
中國士人歷來以道自任,追求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濟世理想,家與國的不可分割性使得他們實現理想的首要任務是處理好家庭關系,序化人倫的職責更加凸顯了家宅的安定對于整個社會秩序安定的作用。此外,士人的品格修養也與家庭有關。“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道”[4],人倫是實現天道的基礎,君子在家庭之中要待人以責,待己以嚴,從而符合周禮,進而形成君子之道。其中,對人以責中的一個重要組成就是對妻子的關愛,這是天下修德之人必須所要達到的要求。先秦士人熟知家庭之重要和自身責任之重大,家庭生活的幸福安樂既是個人自我價值實現的體現,也是最為平淡樸實而又理想的人生狀態。
三、征夫在外,妻子傷懷
周代社會由于大一統局勢的大勢所趨,眾多諸侯國力量的不斷變化,爭霸割據之戰時有發生。根據史料考據,周代初年大概有一百多個諸侯國,而等到春秋時期,就只殘存了三十多個。戰爭的發生,除了大量的物資損耗外,帶給家庭最大的災難莫過于對家庭中強壯勞力的掠奪,兵役制度的實行使得家庭之中的支柱——丈夫不得不顛沛奔波,丈夫的長久不歸,妻子的相思悲傷肇始。此類詩作較多,如:《王風·君子于役》《周南·卷耳》《召南·草蟲》等。《君子于役》通過描繪一幅充滿鄉村氣息的晚景圖畫,于靜謐之中透露出妻子對丈夫深沉的思念,不期之中一種悲情自然產生。這種悲情跨越了個人相思的藩籬,是生活體驗的極度升華,更多的是對丈夫命運和整個家庭的擔憂,是含淚的隱忍,因而愈發動人。
此外,在《周南·兔罝》和《秦風·小戎》中,對女子的展現不再局限于對外出丈夫的眷戀思念,在很大程度上展現的是一種巾幗之風、對于家國安危的深沉擔憂。她們從大局考慮,沖淡了對丈夫的擔心,對于丈夫的出征表示自豪和支持,擁有一種奇異的家國豪情。如:在《秦風·小戎》之中,妻子詳細地描繪了秦國軍隊浩蕩的軍容、強壯的戰馬、精飾而有力的武器,對戰爭的勝利充滿信心,風格豪邁,通過寫丈夫駕車打仗的赳赳英姿,體現出對于參軍丈夫的崇拜與仰慕。在眾多描寫相思的詩中,顯得風格尤為清新獨特。
四、配偶已逝,睹物甚哀
《國風》中還有一類詩講述的是特殊的夫妻關系,天人永隔卻又夫妻情深。既有丈夫對亡妻的思念,也有妻子對亡夫的感懷。《邶風·綠衣》就刻畫了一個深情的士人形象。男子看到亡妻為自己縫制的衣服時,悲痛難以抑制,回顧往昔種種,妻子的賢惠仍歷歷在目。妻子的逝去是自己心中永遠的痛。《唐風·葛生》講的是妻子看著丈夫爬滿了葛藤的墳塋,心中的傷感愈加噴涌,“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后,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妻子對于亡夫忠貞不貳,誓曰百年之后與夫同穴,到陰間與夫再相聚,讀來無比的心酸,令人哀痛。“安”字真實地展現了古代士人對于家庭的認識,家宅的安定離不開勤勞賢惠的妻子的堅守。夫妻本為一體,正如陰陽兩極,是共生共存的,從男女組建家庭的一刻開始,便是雙方承擔責任的共同觀念的締結。隨著在日常生活中的磨合與互助,夫妻有了深厚的情感基礎,而人又是情感類的動物,一方的逝去便會使另一方痛不欲生,也顯示了大多數士人和諧的家庭觀。
結語
《詩經》之中描寫愛情婚姻的詩歌如同一顆顆滄海明珠,串連起來,令整個《詩經》愈發生動奪目。采自民間的《國風》,有著豐富多彩的婚戀詩,這些詩中既有悲痛欲絕的棄婦的暗自流淚,也有甜甜蜜蜜的家庭剪影,還有滿懷憂愁的思婦的殷切期盼,更有天人相隔的睹物思懷。《國風》中的婚戀詩,既蘊含了普通勞動人民對于美好愛情婚姻生活追求的希冀,也折射出當時士人對于家庭相處之道、女性地位認識的縮影,筆者對于這些詩作的解讀只是冰山一角,《詩經》文化博大精深,需要更加精深的研讀和更為敏銳的發現力來探索其美麗。
注釋:
[1]袁梅:《詩經譯注》,齊魯書社,1985年版。下文引《詩經》原文皆出于此書,不再另作標注。
[2]王文錦:《禮記譯解(上)》,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354頁。
[3]黃壽祺,張善文譯注:《周易譯注(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74頁。
[4]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4頁。
參考文獻:
[1]李貝貝.《詩經》思婦與棄婦詩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2.
[2]程俊英,蔣建元.詩經注析[M].北京:中華書局,1991.
[3]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鑒賞辭典編纂中心.詩經三百篇鑒賞辭典[Z].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
[4]李淑霞.從《詩經·國風》看先秦時期婦女的愛情生活[J].齊齊哈爾師范高等專科學院學報,2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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