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園林設計論文
古代認為,紫微垣之內是天帝居住的地方,太微垣是政府辦公的地方,天市垣是百姓市集的地方。星象學家認為,皇帝、皇后、太子、宮女等命星皆居于紫微,故紫微垣是皇帝的內院,即皇城所在。天上有三垣,人間亦有三垣,這就是明清北京格局的來源。紫禁城象征的就是紫微垣。天庭有瑤池和蟠桃園,人間也應有宮苑和園林。秦始皇最為浪漫,把泱泱渭水當成銀河,分都城為渭北渭南。渭北老的咸陽宮“則紫宮,象帝居”“橫橋南渡,以法牽牛”。橫橋(或稱閣道)即渭河上的廊橋。在渭河南岸上林苑的位置開辟新的行政中心朝宮,中心為阿房宮,又改信宮為極廟,以象天極。阿房宮南向正對秦嶺主峰,圍繞阿房還構筑眾多的宮殿和園林,而且宮殿和園林的名字常與星名相同。
西漢時山東曲阜魯恭王劉余好治宮室園林,其魯靈光殿也是一處按天上星宿方位布局的宮殿和園林,毋庸置疑,它們都是在模仿天庭的必然產物。進一步講,園林的格局又應如何?老莊認為,宇宙法理的終極在自然,天之自然在于星象格局,地之自然在于山水格局①,由此推理,道存在于自然山水之中。因此,魏晉南北朝時自然的山水,從自然的各種要素中突顯出來,成為人們歌詠的主題。山水詩、山水畫從此開端,同時催生的還有山水園。直至唐宋,隱士們仍遁跡山水,結茅而居,因為在這些自然山水之中,可以更快得道。然而,更多人則把山水引入城市之中,以山水為舞臺,以屋舍為場所,植花草,養禽獸,稱為城市山林②。這種城市山林,其實是人工模仿的自然,即人工山水園。士人們認為,不能真居山林,退而求其次,隱居城市山林也可得道。山水園論與山水畫論一樣,都是師法自然。由北宋徽宗親自主持修建的艮岳,是北宋皇家園林的杰作。宋徽宗既是政治家,同時也是畫家、書法家,更是造園家。他把繪畫的原理應用于造園:堆山理水,極盡自然;山貴有脈,賓主有別;山環水繞,通衢架橋;極頂筑臺,臨水營榭。因此,艮岳被公認為是詩、畫、園三位一體的典范。
逍遙采真之游
1 .逍遙游
孔子提倡方內之游,而莊子提倡方外之游。在《莊子•大宗師》里莊子與孔子對話:“彼(指莊子),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指孔丘),游方之內者也。”這個方,就是打上人類烙印的國與家,或城市與宅邸,可引申為有規矩的紅塵之地,方外就是城市之外的鄉間野地,或荒無人煙的自然山水,可引申為無人間桎梏的自然之地,可見莊子的方外之游視野更為廣闊。莊子提出逍遙游和采真之游,應若鯤鵬振翼而飛,扶搖直上九萬里,縱觀四海一瞬間。《莊子•天運》道:“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義,以游逍遙之虛,食于茍簡之田,立于不貸之圃。逍遙,無為也;茍簡,易養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真之游。”莊子認為只有真人才能達到逍遙之游。《莊子•大宗師》又說,真人是“其出不?(通欣,即高興),其入不距(通拒,意回避);倏然而往,倏然而來而已矣。”《莊子•在宥》說真人是“入無窮之門,以游無極之野”。真人的旅游是在并非他人施舍且不奢華的園圃之中,穿越無窮之門,游歷無極之野,來不欣喜,去不推辭,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歷代文人對逍遙之游加以闡發。園林以逍遙名園名景者眾多,如逍遙谷、逍遙宮、逍遙樓、逍遙殿、逍遙亭、逍遙塢、逍遙室等(表1,表略)。園林活動被文人們標榜為逍遙游,更有被皇帝冊封為逍遙公者。李白在《夏日陪司馬武公與群賢宴姑熟亭序》中道:“若游青山,臥白云,逍遙偃傲,何適不可?”唐明皇李隆基在驪山華清池中建逍遙殿。權臣韋嗣立(唐)也在驪山修別墅,得御賜“清虛原幽棲谷”,封“逍遙公”,既承莊子逍遙之風,又博朝隱之名。王維在《暮春太師左右丞相諸公于韋氏逍遙谷宴集序》中盛贊:“逍遙谷天都近者,王官有之,不廢大倫,存乎小隱。”無怪乎儲光羲曾隱居終南,后發達致仕,道:“逍遙滄洲時,乃在長安城。”浪漫主義的逍遙游,主張無拘無束和周游天下。這個天下,既指方內的城池鄉村,也包含方外的山川林藪,似乎側重于后者。皇帝因居帝宮,心馳宮外,其逍遙游既有方內之游,亦有方外之游。如舜帝南巡、秦始皇東巡、隋煬帝下江南、康熙乾隆南巡,多以巡視公務為由,圖周游天下之實。秦始皇稱帝12年,從統一中國的次年到駕崩共6次出巡,最后死于旅途之中④。康熙和乾隆祖孫,酷愛旅游,既有謁陵、巡察,更有封禪、游覽和園居,各南巡6次⑤,一路行宮接待。行宮之制,無非宅與園。南巡成為人生幸事樂事,并由官署編為南巡盛典圖錄。歷代旅行家有的仿效隱士終生游山玩水,放浪形骸,有的仿效皇帝雖居城郭,卻時常尋訪名川大山。六朝文人隱士徜徉于自然山水,或攀高山,登泰山而小天下;或放洞庭,漂泊而四海為家。山水旅行家李白、謝靈運、徐霞客游覽之余留下千古名篇;山水造園家王維、柳宗元、陶淵明更是依托自然,建造莊園,采菊東籬,醉看南山。更多唐代士人對于純粹的方外之游持否定態度,稱之為小隱,提倡中隱于城市園林(或稱城市山林),而非隱于荒郊野嶺,出處(指出仕和退隱)更加自如。
2. 澄懷方能觀道
自然之中有道,園林之中有道,而如何得道?莊子認為得道相當于采真,必須澄懷味象。澄懷是澄清胸懷、蕩滌塵渣,味象是體味客觀物象,從中審美得道。關于澄懷的方式,莊子提出有坐馳、坐忘、物化、心齋等。
(1) 坐馳坐忘
《莊子•人世間》說到坐馳:“瞻彼痊闋①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善于痊闋功夫的人,是到達虛室生白時適可而止,不是表面安坐不動而內心依然躁動,造成道物耗損。坐馳指身坐而心動,后世引申為靜止而神往,安坐而教化,如張岱在《陶庵夢憶•朱楚生》中道:“楚生多坐馳,一往情深,搖蕩無主。”《舊唐書•穆宗本紀》:“謂旒冕在躬,可以坐馳九有②。”坐忘典出《莊子•大宗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坐忘指端坐而忘我的出世狀態。后世以此為品茶、游覽的一種審美境界,提倡用心于自然之物而非周遭之事。由眼見之實到心悟之理,最后坐馳而忘我,無我而忘歸,因此園中又有忘歸一景,如:麗水忘歸臺、艮岳的忘歸亭(北宋)、慶樂園的忘機亭(南宋)、青陽溪館的忘歸亭(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