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雕塑藝術論文
作者:蔣惠民 單位:泉州大唐石刻有限公司
中國雕塑的線條不拘泥于形體的實質的空間,往往表現得灑脫自如,如繪畫中使用毛筆一般悠然自得,這些線條都經過了高度的概括和提練,在佛教造像中,常用粗硬有力的線條刻畫出迦葉使者的“清瘦”特征與力士天王的“威猛”形象,常常用細柔精密的陰刻線刻畫菩薩的面部神情和肢體皮膚的豐腴與細膩。在麥積山的佛龕造像中,龕內佛像的寬大衣裙依據體勢而集聚成細密層迭的褶皺形態,宛轉自如的衣裙線條,巧妙地表現出內在人體的動勢與結構,流動的生氣連同神圣的宗教感,帶給人身心的滌蕩和靈魂的飛升,所有的線條和諧統一,在帶給人視覺的震撼之余還帶給我們心靈的頓悟。同西方雕塑藝術的團塊感和緊致嚴密的視覺張力不同,在中國佛教雕塑中,藝術家們充分發揮出線條的出神入化的魅力,在堅硬的石質中表現出絲綢般的細膩光澤,輕盈柔軟,傳遞著一種別樣的溫柔力量。
中國宗教雕塑很少有像西方雕塑那樣明顯的明暗肌理和人體結構變化,而是追求一種氣象。這種氣象有的以體量表現出立體視覺效果,有時還在其上運用陰刻線條來表現肌膚和衣服的皺褶,具有繪畫般的效果。至今,民間匠師仍然以人物線描為草稿,再根據此雕琢塑像。在西方,從古希臘時代起,雕塑就提倡極力再現自然,表現出極強的寫實性,而中國古代雕塑卻以意象的表達為主要特征。不求肖似的特點首先表現在中國畫中,無論工筆還是寫意,都不是對客觀對象的精確刻畫,而主要是依據自身的體驗和想象,憑主觀的意志轉化而成藝術形象,不追求空間的深度,著重表現內在的神韻,充滿著優雅流暢的藝術韻味。
不同于西洋對于解剖、比例、透視和色彩等藝術元素精確的再現。中國畫不著重描摹光影,在色彩上只表現固有色,中國雕塑也是如此,雕塑語言十分精練,它和中國畫的觀念是一致的,提倡“以形寫神”的藝術效果。中國宗教雕刻在結構上不像西方雕塑那樣準確,卻另有一種完美的意境,在人體的塑造上使用充滿韻律的衣紋線條來體現宗教性的神圣美感,具有傳神的意味。這種在對對象的塑造上有所夸張和抽象的塑造,更好地突出對象的特征,給人以特別而深刻的印象,多變性的雕塑語言,傳達出一種宗教境界所包含的內在生命力,如云岡北魏露天坐佛和龍門奉先寺唐代大佛,就是杰出的代表作品。中國古代儒家哲學尊天命,以“溫柔敦厚”為宗旨,這也是千百年中華民族秉承的道德準則,而這種道德精神恰好與佛教的精神相近。因此,藝術家們巧妙利用了這一點,在雕塑風格中便貫穿了一些樸素的中國哲學精神,旨在表現一種造型藝術中含不盡之意于象外的含蓄美與內在美,在佛教造像所傳達的神思中放飛人們禁錮的思緒,并更加堅定了人們內心的信念和向善的精神指向。佛教造像中的龍門奉先寺大佛是最為典型的代表,它擁有帝王般的精神氣度,而且通過工匠們對佛造像的至誠而又完美的刻畫描摹,因此,在其中傳遞出一種中國哲學推崇的天真、稚拙、淡泊的風格,蘊含了人們對大巧若拙精神境界的追求。
中國傳統佛教雕塑的造型和審美,一直有一種程式化的特征,盡管佛教造像的題材很豐富,但都可以從佛經中找到出處和根據,題材內容和表現形式,造型約定和配置原則都被規定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人物造型有大小等級、正側面、空間經營位置、色彩配置和人物動態等規范模式。還有一些特殊的造型要求:佛像兩耳垂肩,手長過膝。又如螺發紺青相、頂上肉髻等特別形象,還有具有各種含義的手印,每個佛經人物依身份不同而有不同的造形,服飾標識和姿勢,這些都是佛教雕刻的顯著特征,在雕塑時都要遵循相關的程式與標準。筆者在創作宗教雕塑的時候,便遵循了我國的傳統造像法則,并借鑒學習了各大石窟藝術的造像形式,其中包括這樣一些內容:敦煌彩塑中佛像的智慧慈祥,菩薩的溫柔端莊,佛弟子的虔誠精勤,天王力士的威武雄壯等特征,以及敦煌莫高窟的許多魏晉雕塑和壁畫上有許多符合描述的作品等等,這些造像形式都是筆者認真參鑒的范例。麥積山石窟中的溫婉秀麗,柔美親切,淳樸寧靜,充滿文雅的儒士氣息的佛菩薩造像,呈現出典型的“瘦骨清相”的優美風格;龍門石窟中北魏時期的造像,同樣也是面孔清瘦,身材清瘦,娟秀文弱,同麥積山石窟的風格相似,都具有文士之氣度。
云岡石窟中最有代表性的“曇曜五窟”,造像特征為面龐飽滿、身軀高大,藝術家將神權與皇權相結合,突出體現皇帝即“當今如來”的思想,造像在慈祥中透有威武莊嚴之氣。其中的20窟露天大佛,為釋迦牟尼坐像,大佛形體概括洗練,前額寬廣,面容溫柔敦厚,直鼻闊耳,沉思端坐。風格上仍帶有印度外來影響的痕跡。
不論在云岡、敦煌,還是龍門,本尊佛像一般都呈現為圓雕形式,其身后龕壁上均繪有背光與身光的圓形或蓮瓣形光環,龕楣繪有裝飾性的花朵或飛天,營造出一種似真似幻的美感,中國雕塑往往帶有對背景的描繪,背景中圖像的描繪可以補充圓雕所要傳達的意蘊,寓裝飾性于空間感中,中國特有的塑繪結合的藝術使那有限的空間變得無限的深遠。寺廟供養人的形象多被繪在墻壁之上,整齊排列,呈現出一種謙恭敬仰的神態。本尊佛兩旁的弟子、菩薩等形象多以圓雕的形式表現出來,在窟內整個墻壁上,布滿了情節生動豐富的佛教故事繪畫。形成主次襯托、相互照應的視覺秩序、其中充盈著充滿起伏的節奏韻律、既包含著細致的微妙變化,又擁有和諧統一的視覺效應,它們構成了人們心目中理想的佛國藝術世界。在這樣統一的佛國美景中,融匯著多種多樣,變化各異的造型方法和描繪技巧,它們共同發揮著突出主體的作用,表現出整體性的渾然氣勢。筆者試圖在古典的宗教雕刻中融入一些現代性特征,將雕像的線條簡化,以便突出對象的精神意象,以線賦形,著重表現出內蘊的情感因素。筆者以主觀的感性來處理作品,來捕捉一種抽象的氛圍,突出了線條的概括作用和簡約意味,用超于形表之外的主體精神對雕塑的立體空間感加以補充,以此獲得圓滿的效果。同時還加入自己對于宗教的理解,使作品既充滿神性又具有親切感,目的在于使觀者在頭腦中形成一種神性的空寂感,力圖表現出佛教藝術的教化功能。筆者認為宗教雕塑是以一種恒定的形態程式為媒介,深化其宗教內容和審美功能,使其既代表了宗教理想也表現出了審美態度,從而達到一種獨特的意境。這既是一種對傳統的尊重,又是一種對創新的探索,如何有效地發揮個人的藝術靈性,同時又不違背創作的法則,達成一種現代與傳統的平衡,讓古典的藝術展現出時代的光彩,是筆者今后一直要探索的藝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