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古代文學文化論文
中華傳統中,教師育人之根本在于“傳道”,使學子明“道”——此道關涉人生真諦、宇宙究竟。在傳統教育體系中,圍繞著以人為本、探明宇宙、人生真諦為主旨的“悟道”、“明道”、“傳道”的辦學宗旨在教育者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傳統的“傳道”教育理念是以了解宇宙人生實相為出發點、為核心,其終極旨歸在于使受教育者明白宇宙人生的實相,尤其是做人之道,從而使人發明本性,恢復人的本來面目,成為“具眾理而應萬事”[1]5的本真存在的人,即健全之人。因此,探究宇宙人生真諦的實相思維的建立,實際上是古代傳統教育的一個核心議題。教師通過“傳道受業解惑”,使學子首先建立起來的就是一種實相思維模式。所謂實相思維模式,就是人們起意作念均以是否符合宇宙人生的實相(本真存在)為標準、為轉移。以“傳道”為核心,使受教育者建立起實相思維模式,從而能發明本性,成為健全之人是傳統“大學”教育的根本理念與核心議題,它在中華文明史上薪火相傳,綿延流長。在古代先賢那里,所謂“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1]5。
“大學者”是“大人之學”,其要旨在“復其初”,即是要發明本性,恢復人的本來面目,進而可以“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1]3。在《大學》這本講“古人為學次第”的書中,先賢提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1]6這段話的內容就是傳統士人再熟知不過的“三綱領、八條目”。“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1]3,由《大學》這里陳述的旨趣與次第我們發見,“三綱領八條目”的核心與歸結點在“明明德”,也就是說“明明德”是“大學”的根本意旨所在。那么什么是“明明德”?“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1]5在先賢看來,“明德”是人天生的、能“具眾理而應萬事”的稟賦,這種稟賦就是人根本的德性;“明明德”就是發明這種天生的“具眾理而應萬事”的德性,就是《中庸》所言的“率性”之“道”[2]21,回歸生命實相。
《中庸》是古代“大學”教育的另一本重要書籍,“率性之謂道”是其核心觀念。《中庸》認為教育的宗旨就是“修道”,所謂“修道之謂教”。由上可見,中華傳統的大學教育就在“修道”,教人回歸生命實相。這種“修道”,從教師而言就是“傳道”者,從學子而言就是“學道”者。就教師“傳道”者而言,古人有許多絕佳的范本。先秦時期,“萬古師表”的孔子是典范的傳道者。孔子有“朝聞道,夕死可矣”[3]80、“君子謀道不謀食”[3]190、“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3]107。孔子“學以致其道”[3]215,通過“學道”成為了具有完美人格的人。對于“傳道”,孔子志于茲,思于茲,踐于茲。他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3]162、“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3]164孔子為師傳道的基本原則便是“知行合一”。如果教師不能言行一致、以身作則,那又怎么能去教育和影響學生呢?孔子是以其高尚的師德,卓絕的師能,由志于道,到悟道而傳道的。而“知行合一”是孔子傳道為師的一個基本原則,它也成為了后世為師者乃至古代士人遵循的一個基本原則。唐代,“百代文宗”韓愈則是旗幟鮮明地倡導儒家道統。“明先王之道以道之”[4]23,此道統之“道”內涵即關涉宇宙萬物人生的真諦、實相。就儒家而言,多從倫理道德入手來領悟、踐履人生真諦的“道”。韓愈自覺擔當起使儒家道統發揚光大、傳之久遠的歷史使命。在他看來,“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5]61,學生“從師”,即“從師道”,是要向老師學習“道”:了解領悟宇宙萬物人生的真諦、實相。
從倫理道德的踐履來“悟道”而“傳道”,儒家師者的這種使命,在南宋大教育家朱熹那里可謂充分發顯。朱熹創辦過“天下書院之首”的白鹿洞書院,在其制訂的《白鹿洞教條》中,系統梳理了古代先賢,尤其是先秦儒家關于教育問題的經典論述,確立了孟子提出的“五教”:“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主張為教育宗旨,認為“學者學此而已”;并將《中庸》中提出的“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作為教書育人的門徑,要在知行合一。朱子講學重在傳道明道,強調知行合一,其思考、行為的核心圍繞著“道”(宇宙人生實相)展開。如果剔去其在“道”的體認中泛道德化傾向的偏頗,朱子體道、悟道、傳道的教育理念與實踐今天仍有著重要的借鑒價值。在朱子看來,古往今來教育的宗旨就是要“明義理,修其身,推及人”,而不只是將教育視為追求個人功利的手段。朱熹的《白鹿洞教條》為明清兩代的書院和官學普遍采用,說明其影響之大。明代思想家教育家王陽明一生“學為圣人”,由他向弟子傳播的“心學”思想完全是建立在對生命實相體悟的基礎上的,其核心意趣就是“致良知”。他認為“良知”就是人生真諦、生命實相,而“致良知”就是陽明教育思想的終極目標。至于如何“致良知”,陽明認為首要的就是要教育學生“立志”:“志于道”,由此前提再結合“知行合一”的教育思想,學道可期,“良知”可致。傳統教育體現出的這種“傳道”、學道的教育理念,薪火相傳直到清代乃至近代。清代書院林立,圍繞著“傳道”的教育理念,不同書院授課內容豐富多樣,經學、實學、史學無所不有。師生傳道、學道,教學相長,呈現出一種更為活躍態勢,所謂“同堂共學,朝夕追隨,賞奇析疑,互征心得”。清代這種教師與學生一起互動交流、自由探究學問的教學導向,其圍繞的核心還是“志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