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電影電視
陳楸帆誰能拯救中國科幻電影在龍年元宵節前的一天,北京五環外回龍觀的一家酒樓的包廂內傳出陣陣激烈的討論聲。這里有在北師大執教科幻的吳巖老師,在中央美院執教電影的西夏老師,也有寫科幻小說的韓松、楊平和我,還有拍攝過科幻電影的著名民間導演及科幻評論家胤祥。是什么樣的大事把這樣一群人在一個大冬夜,從京城的東南西北召集到一起呢?答案是,中國科幻電影。
2011年是中國原創科幻大爆發的一年,《三體》《地鐵》雙星輝映,從市場到學界,紛紛感受到科幻的強大震撼力和號召力。
諸多雜志將眼光盯向科幻小說,各路出版力量強力介入,野心勃勃要在2012年推出過百部原創/譯介科幻作品。一時間,似乎無人不讀《三體》,無處不談科幻。
科幻成為一種新的時尚標簽,作者摩拳擦掌,似乎科幻一夜間登堂入室,從原來不受待見的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大紅大紫指日可待。
事實是否這樣呢?現實無疑是殘酷的,即便是迄今為止最為暢銷的《三體》三部曲,總銷量加起來也不過是“青春殘酷小說”作家銷量的一個零頭,更不要說其他作家的科幻作品。在科幻門類充分發展的歐美國家,暢銷書排行榜上也很難看到純正打著科幻標簽的作品,相反,大量帶有科幻元素的主流、言情、驚悚、偵探小說堂而皇之大賣特賣,如斯蒂芬•金去年的榜首新作《11/22/63》便是一部帶著時間旅行元素的政治驚悚小說。
這正驗證了我之前的一個論斷:作為一種類型文學的科幻小說,其類型特征不斷地被其他媒介(電視、電影、游戲……)移用泛化,所造成的結果是,一方面科幻無處不在;而另一方面,科幻小說卻在喪失其本身所應有的韻味。科幻小說區別于其他類型文學的特征變得稀薄,辨識性降低,但某些有意為之的“雜糅”亞文類卻由此獲得了主流文學讀者的青睞,打破了類型的界限,贏得了新的發展機會。
毫無疑問其中最重要的一環便是科幻影視。與科幻圖書的疲軟不同,科幻影視幾乎霸占了全球電影票房的前排,而且正在不斷締造新的奇跡。《阿凡達》《盜夢空間》《黑暗騎士》……所有這些現象級的作品無一不帶有濃厚的科幻色彩、絢麗的視覺效果和深刻的技術、人性思考。
回過頭來看中國電影市場,情況卻恰恰相反。
我們擅于回顧甚于前瞻,擅于抒情甚于推理,擅于煽情甚于共情,幾乎每部打著“中國原創科幻電影”標簽的作品無一不遭受票房與評論的雙重滑鐵盧,甚至有人在網上發出評論:“中國人天生不適合拍科幻片。”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可以看到鄰居韓國在放開電影業管制后,整體產業爆發出巨大生機和活力,他們拍出了《漢江怪物》這樣融本土與國際、商業與深度兼具的佳作,沒有任何生理、地理上的理由阻止同為東亞人種的中國人拍出優秀的科幻片,問題還是出在我們自身。拋開我們無法控制的電影審查機制不說,從產業和創作者本身,最大的問題還是浮躁。
《三體》火爆之后,一時間所有影視公司的視線都突然發現了一個“盲點”———科幻片。在此之前,他們根本不會去考慮這樣一個片種,一是投資風險高、技術難度大;二是缺乏合格優質的科幻劇本。
熱錢涌動的行業最大的特點便是快進快出,所有人都希望趁著熱潮,扎一筆錢,賺一筆走人,在這種心態下如何能踏實了解科幻片自身美學特點和思維特質,拍出水準之上的作品。
據我了解,歐美國家的科幻電影產業之所以發達,一方面是歷史積累和成熟的行業配置,但密不可分的是對新人的培養,這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環便是各地的科幻短片電影節:西雅圖、波士頓、倫敦、愛爾蘭、悉尼、溫哥華都有類似的電影節設置,每年向科幻愛好者們征集作品,評獎頒獎,順便辦一場大的Fans派對。比如2012年的科幻大片《鋼鐵蒼穹》便是由一部導演DIY的短片開始,在電影節上獲得業內人士青睞,進而獲得更大的投資及進軍大銀幕的機會。
我們不能寄希望于機械降神式的資本救世論,來一筆巨資,砸出一部大片,從此拯救中國科幻電影。這樣的降臨派論調我們已經聽了太多太久,那些叫囂“給我2億美金我也能拍出《阿凡達》”的導演們最終還是只能在自己的鄉村美學里打滾。我們需要自下而上的扶植和培養,讓那些真正了解科幻、熱愛科幻的人們有機會拿起機器、實現自己心目中或恢弘或細膩或驚奇的科幻場景,讓他們成為中國未來科幻電影的生力軍。
這便是我們所要做的。在2012年設置一個中國原創科幻短片電影節,挖掘有潛力有才華的新人,讓他們閃光。我們深知第一步絕對會面臨重重困難,包括資源、人力、資金、好的作品等等。我們需要更多有識之士加入,為中國科幻電影添上一簇薪火。
希望有一天,我們的子孫能夠在大銀幕看到中國人自己對未來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