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文學理論論文
嶺南自古偏居一隅,文化相對落后。但從明初開始,以孫?為代表的“南園五先生”(另四人為王佐、趙介、黃哲、李德,又稱“南園五子”)在廣州南園結社唱和,開創嶺南詩派,一躍而成為當時國中五大地域流派之一①[1],對嶺南文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首先是建立起了嶺南文學發展的自信。歐大任在《潘光祿集序》里甚至說“嶺南五子”“軼視吳中四杰遠甚”。其次是確立了嶺南文學的傳統①[2]。
嶺南后世稍有影響的文學團體,多集于南園,如明中葉歐大任等5人重修南園詩社,明末陳子壯、黎遂球等12人復集南園詩社,清末梁鼎芬、黃節等8人重開南園后社,上述諸家皆為一代翹楚;且每以“南園后五先生”(歐大任、梁有譽、黎民表、吳旦、李時行,梁有譽還是明代復古派的“后七子”之一)、“南園十二子”(陳子壯等12人)、“南園今五子”(李?病⑿莧笸?⒃?S薄⒂嘈囊弧①∩苠?等相稱,以示文脈相承。嶺南文學,自此漸由附庸蔚為大國,如康熙時主盟詩壇的王士禎說:“東粵人才最盛,正以僻在嶺海,不為中原、江左習氣熏染,故尚存古風耳。”[3]當代文史大家謝國禎也說:“廣東地方雖然僻遠,但文化極為昌明。在崇禎間,陳子壯、黎遂球、陳邦彥、歐必元等人,以文章聲氣與江南復社相應和。”[4]探溯這一光輝的文學傳統,我們發現與宋濂甚有淵源,并可以由此進一步探討嶺南文學與江南文學的淵源。
一、何真及部將高彬與宋濂
先從四庫全書《廣東通志》卷六十《藝文》中的一篇宋濂的佚文《何氏義田遺訓記》②[5]1639說起。
文說:何公名真,字邦佐,世居廣之東莞,至公始遷惠州。初授中奉大夫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洪武庚戌,移山東行省。越七年,以老致其政。初公追思顯榮之盛,由于先世,既于東莞率族人建祠置田以祀群祖,復與弟迪謀悉以其先所遺田捐入以祭其禰祖。公猶未愜于心,乃以惠州城西之私第為義祠,并有所私之田百余頃為義田,世俾宗子主祀事。恐族人不知學也,有塾以教之;恐族人不能立也,有粟帛以賑給之,嫁娶葬祭有以助之,疾病疲癃有以養之;懼其久而或失其意也,為書以訓之,俾嗣弗壞,而來請記于余。……何真是廣東人,從出生到成長及至后來割據一方,均在廣東。洪武元年(1368年),嶺南“和平解放”,何真率部歸順明朝。這無論于朱元璋擬或嶺南地區,都是一件具有豐碑意義的大事。揆諸當時的形勢,朱元璋雖然征服了長江流域的陳友諒、張士誠和方國珍,但元王朝實力尚存,如其軍師劉基所言:“王保保未可輕也。”整個西南邊陲當時也尚在元室手里,所以黃佐說:“方是時,操斛揚?之夫,甫統烏合之眾,即稱帝稱王,蓋不特張、陳而已。使其為尉佗之業,夫誰能禁之?”[6]《明史•何真傳》也說:“時中原大亂,嶺表隔絕,有勸真效尉佗故事者。”這一點,朱元璋在何真歸順之后的褒贈之詞中也說:“朕惟古之豪杰,保境安民,以待有德。若竇融、李?拗?簦?當?菹眨?橇⑷盒奐洌?欽嬤韃磺?
此漢、唐名臣,于今未見。爾真連數郡之眾,乃不煩一兵,保境來歸,雖竇、李奚讓焉。”(《明史•何真傳》,四庫全書本)這等于是間接地予以承認了。所以,朱元璋雖派廖永忠大兵壓境,但何真是以逸待勞,無論勝負如何,至少是雙方都會付出慘重代價。
這樣一來,朱元璋統一全國的時間將被大大延滯。
更令人不愿看到的是,整個江南與嶺南的老百姓,將為這場戰事付出沉重的代價,后果難以估量。
何真的可貴和不俗之處在于,他并不是一個簡單的赳赳武將。《明史•何真傳》說他“尤喜儒術,讀書綴文”。他稍有勢力時,即開府辟士,與文人儒士交往,明初嶺南詩派的五大家孫?、王佐、趙介、李德、黃哲皆受禮遇。而這些文人儒士,從文學發展以及儒家的民本立場出發,是反對戰爭主張和平的。
何真審時度勢歸順朱元璋,就頗受這些士人的影響。
據《明史•孫?傳》,其歸順朱元璋的降表,“曲盡誠款”,即孫?所擬。前此明人黃佐在《廣州人物傳》中對此大加贊揚:“(廖)永忠不戮一人而南海帖然者,?之力也。”[7]
何真所帶來的和平,對于嶺南文學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首先,南園五子的交往及嶺南詩派的形成與其有相當關系;其次,避免了戰亂,為廣東文學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如黃佐所言“元末大亂,豪杰云起,鋒鏑連海嶠,血肉渥草莽,獨我南海,賴何真保障,得以奠枕無虞,其功偉矣”;第三,客觀上促成了嶺南地區長期由地方豪強向士紳治理的歷史轉折,為嶺南文學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重要保障。[8]
還要指出的是,何真歸順以后,并未居功自傲,而是“始終一心”。正如他在詩中所言:“鼎沸圖存僅十年,平生忠義在安邊。英雄不學萬人敵,方寸長懸五尺天。宣布曾分南國政,賢勞敢詠北山篇。真心獨有松堪比,臣節惟應老更堅。”[9]他的這種堅定的心志,與孫?等昔日同鄉幕僚的態度是分不開的。他任山東行省參政時,孫?就投詩勸勉:“皇風來播南陲日,開府兼持將相權。千里分封鸞誥下,三珠耀日虎符懸。長憐野日違清顧,且喜恩光照暮年。勛業已成頭半白,蔣陵佳氣麗中天。//君侯昔在東藩時,英風遠略人共知。帳前鐵騎金鎖甲,腰下寶?珊瑚枝。將相兼權未足貴,身名兩存今始奇。便可臨風搔白首,對酒且賦歸來詞。”(《西庵集》卷五,四庫全書本)因此,朱元璋對他是放心的、滿意的,“未聞微譴加焉”,一直讓其擔任山東、山西、浙江、湖廣等處參知政事或布政使等鎮守方面的重要職務,致仕后還封其為東莞伯,并“予世券”。正如時人所說,在明初朱元璋雄猜好殺、大肆屠戮功臣的背景下,“其生榮死哀,誠非一時諸臣所可幾而及也”[6]。由于他的善終,使得與其過從甚密乃至依附其下的嶺南五子,未曾牽連受禍,這客觀上有助于嶺南文學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