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9 | 比較文學文化論文
一、整體總論
隨著文化研究的興起,形象學突破了原有的文學陣地,從文學形象轉向文化形象的研究,異國形象的文化問題也因此備受關注。如吳鴻志、蔡艷明的《異國形象的文化誤讀》、姜智芹的《文化過濾與異國形象》、姜源的《異國形象研究中的文化意義》、杜平的《異國形象創造與文化認同》等文章探尋了異國形象在不同文化中的認同、誤讀、過濾等現象,揭示了這些現象形成背后的文化根源和動機,闡釋了不同文化中異國形象的復雜性和多元性。需要指出的是,形象是對文化現實的一種描述,本身就包含著文化的成分,形象學的文化轉向和異國形象的文化研究只是一種文學的文化審視,二者都不能脫離“文學性”這個根本。
任何一門學科都有自己的理論體系,理論體系的建構決定著學科的定位。具體來說,國內的形象學理論體系主要表現出三種形態:一是基本沿襲歐洲形象學理論。這是國內早期形象學研究的常見形態,并被大部分比較文學教科書所采納。二是在借鑒西方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理論。一些觀點的確為形象學理論注入了新鮮血液,如周寧的《跨文化研究:以中國形象為方法》。也有一些觀點表面上充實了形象學理論,但缺乏堅實的個案研究,經不起深入推敲。三是在形象學文本研究和個案研究的基礎上,提出自己的理論見解,如孟華等著的《中國文學中的西方人形象》。這種個案研究對形象學理論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
當代形象學對傳統理論進行革新,從對形象真偽的辨析轉向形象建構者的討論,從實證主義“是什么”的關系考證轉向審美批評“為什么”的本質探求,從注重求同的個體研究轉向注重差異的總體研究,這需要我們堅持經驗和批判并重的立場,在一種宏觀的視域中處理好二者之間的關系,對形象學給予全景式的關照。
二、基本問題探究
理論體系的建構離不開學科基本問題的探究。形象學的基本理論問題主要包括形象學的定義、研究內容、范疇、方法、意義功能、學科歸屬等問題。
形象學的界定是形象學理論的首要問題,而形象學定義的核心在于對“形象”的理解。國內對形象的定義和理解或者直接沿用法國學者巴柔的形象學定義:“形象是在文學化,同時也是社會化的過程中得到的對異國認識的總和。”或者是對此定義的進一步闡釋,如李勇的《形象:想象的表意實踐》、王瑜嘉的《中國之“形象”與西方形象學之“形象”比較》,褚蓓娟、徐絳雪的《“他者”在注視中變異———論比較文學中的“形象”》、張月的《觀看與想像———關于形象學與異國形象》等論文都對形象有所界定,觀點大同小異,大多是對巴柔定義的替換和延伸,形象學的不同定義直接影響著研究對象的理解和研究方法的選擇。一些教材有時將研究對象和方法相互包含,有時又將研究范疇和研究對象混為一談。如楊乃喬主編的《比較文學概論》一書認為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他者”形象,“研究領域不再局限于國別文學范圍之內,而是在事實研究的基礎上進行的跨語言、跨文化甚至跨學科的研究。”實際上,形象學的研究對象和研究范疇是兩個不同的系統,它們之間往往呈現出一種交叉滲透的形態,需要我們仔細地辨析。在研究內容上,中國文學中的外國形象、外國文學中的中國形象普遍為人熟知,但一些論述忽視了自塑形象、游記、地域文學形象、少數民族形象等也是形象學研究的組成部分。在研究方法上,文本內部研究和外部研究是最基本的方法,方法比較單一,有待新方法的探尋。在形象學的功能和目標定位上,學界觀點不一,綜合起來就是在考察異國形象在異質文化中產生的原因、機制和復雜表現。而目標的實現,則必須審視和辨析形象的功能。
套話、想象、互動理論等形象學基本問題也備受研究者關注。孟華的《試論他者“套話”的時間性》一文對巴柔的套話理論提出質疑,認為套話具有時間性,“套話都只在某一特定的歷史時期內有效,其使用‘期限’遠不像歐洲人彼此使用的套話那樣恒久。”孟華以時間和歷史為經緯,論述了套話與時間的關系,言他人未言,對于形象學研究具有重要的啟發作用。針對當代歐洲學者對形象學研究偏重于“言說自我”功能的弊端,孟華在《言說他者,言說自我———序<中日文學中的西方人形象>》一文中強調形象研究不能忽視形象“言說他者”的功能,應該同時注重對形象“言說他者”和“言說自我”功能的研究。劉雅瓊的《形象與文化攜手———論比較文學形象學中的他者與自我關系》一文認為要建構“他者”與“自我”之間的深層對話模式,就要在審視他者的同時也要審視“鏡像化自我”,實現文化的雙向交流態勢。楊葉的《比較文學形象學中的互動性理論》一文主張“注重建構者與被建構者之間的相互影響,建構者、被建構者和第三方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形象與社會集體想象物之間的互動關系。”文章若能進一步分析從雙方到多邊是如何互動的,結論將會更有說服力。顏梅的《當代比較文學中“想象”設定的問題及其解決》一文緊密圍繞“想象”的設定,認為想象植根于創造性和虛擬性,但與當前的創作和研究實際產生了裂隙,解決的辦法是嘗試運用中國古代想象理論。形象具有“想象”和“再現”的認知功能,若以“再現”為參照研究“想象”,或許可將問題談得更細致。
形象學在比較文學理論體系中的位置和坐標問題,即形象學的學科歸屬也是研究者頗有爭議的問題。國內主要有四種觀點:一是大多數學者沿襲法國學派傳統,將形象學歸于傳統國際文學關系的實證性影響研究。這是將歷時性的理論體系相互重疊后的一種歸屬。二是一些學者則認為形象學“專門研究一個民族文學中如何構造他民族(異國)的形象,研究在不同文化體系中,文學作品是如何構造他種文化的形象。”由此將形象學歸于平行研究。三是曹順慶教授認為在文學交流過程中,異國形象在由起點經由媒介到終點的流傳過程中,在諸如審美、心理等難以確定因素的作用下,必然會發生信息的失落、變形等現象,由此將形象學歸為變異學研究。四是王向遠教授受形象學概念啟發提出了“涉外文學”的概念,他認為涉外文學的內涵和外延都大于形象學,涵蓋了異國形象及異國想象,“包含了一個國家涉及到另一個國家的所有形式的文學作品以及該作品的所有方面。”還有一些學者有意無意地模糊了形象學的學科歸屬。歸屬研究反映出中國學者對形象學的思考和定位,也從另一側面反映了形象學歸屬的難處所在。問題的焦點和原因在于人們對形象學理論研究不深入和沒有找到真正合適的歸屬標準。
世變時移,形象學的定義、性質、特征、理論范疇、研究內容、方法等已經在部分或整體上發生質的變化,這需要我們在反思中重新審視中國當代的社會文化和文學語境,在超越中構建新的形象學范式,使其更加適合當下的形象學研究。
三、學科互涉研究
20世紀以來,隨著學科之間的頻繁交流和多元對話,學科互涉逐漸成為知識整合和更新的顯著方式,形象學也出現了學科互涉的研究趨勢,使形象學在歷史研究之外又具有了詩學特性。
一是形象學與當代西方文藝理論的融合。20世紀60年代以來的理論大潮影響著形象學研究,一些學者認為形象學的當發表展得益于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等后現代理論。后殖民主義對形象學的影響頗大。美籍學者愛德華•薩義德的《東方學》通過剖析西方人眼中的“東方”形象,揭示了形象背后隱藏的帝國意識和種族主義,在方法論上與形象學不謀而合。而“后殖民理論催生的族群研究重視主流文化與非主流文化關系、多數民族與少數族裔關系在各種文本中的復雜表現,這些研究和形象學在精神上有相通之處。”周寧在八卷本著作《中國形象:西方的學說和傳說》中,引入后殖民理論對西方的中國形象進行研究,是形象學領域一次有意義的嘗試。同樣,女性主義理論對形象學也有所影響。在高旭東主編的《比較文學實用教程》中,編者依據英國比較文學學者蘇珊•巴斯奈特對旅行者描述異族時的性別隱喻與想象的研究,指出其理論基礎是女性主義。“強勢的文化和種族總是男性化的、陽剛的,弱勢的種族和文化總是女性化的、柔弱的,如此種族歧視和性別優越之間就有著驚人的對應關系,這對具體分析一國文學中的異國形象有著重要的方法論意義。”
從理論的生成來看,當代西方文藝理論本身就表現出明顯的學科互涉的特征。而“形象”所蘊含的符號結構、隱喻、套話等特點,又特別適宜于這些理論的闡發和應用。劉洪濤在《對比較文學形象學的幾點思考》一文中說:“現在的情形是,形象學的研究者在很大程度上繞過法國學者精心建構的理論規則、術語,直接從各種后現代理論中尋找武器,展開自己的研究。……‘東方主義’、‘異國情調’、‘西方主義’、‘中心與邊緣’、‘族群認同’等等話語方式在逐漸擠占形象學原有的空間。就像比較文學一樣,形象學的面目也越來越難以辨認。”目前,研究者更多地將關注點放在形象學如何受到了西方文藝理論的影響,而沒有在理論和方法上使二者達到真正的有機融合。要實現二者的有機融合,尋找理論契合點是關鍵。同時,也要預防將形象學的一些元素程序化和編碼化,忽視形象的情感性和獨創性,使形象學研究陷入模式化的弊端。
二是形象學與其它學科之間的理論關聯。從文學和其它學科的關系來看,文本材料的多樣性和豐富性,文學與心理學、傳播學、歷史學等跨學科研究促使人們在形象學研究中越來越重視學科之間的關聯,積極地吸取其它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在學科內部之間的關聯上,張曉蕓的專著《翻譯研究的形象學視角》以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為個案,研究了“他者”形象在文學翻譯中的處理及其變異問題,認為“在譯介的過程中,原語文化在譯語文化中的形象,往往取決于作為中介的翻譯。對他者的態度,決定了在翻譯時所采取的態度,而翻譯活動又反過來決定了他者在‘我’處的形象。”該書從形象學角度進行翻譯研究,闡釋了形象翻譯與形象建構的關系,以及翻譯活動中形象的主體形態。李紅、張景華的《在形象學視角下美國華裔文學的漢譯問題》一文以美國華裔文學的漢譯為研究對象,認為“漢譯者在做好傳遞美國華裔文學作品中民族形象的同時,應加深了解美國文化,努力減少翻譯過程中產生的變異,以促進中美文化的交流。”論文從翻譯研究上升到民族文化交流的高度,重點分析了如何減少翻譯中的變異問題,對異國形象的翻譯很有參考價值。在學科的外部關聯上,李曉娜的《呼喚感性回歸,重回審美之維———審美文化學對形象學研究的啟發》一文從審美文化學與形象學的關系入手,闡釋了審美文化學對比較文學中形象的解讀、異質文化的交流和溝通在方法論上的啟發意義,并嘗試用審美文化學的方法或理念去分析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形象,以及如何用感性的方法審視藝術作品的問題。石黎華的碩士論文《傳播視野下的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問題初探》立足于跨學科的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大膽借鑒傳播學理論,借用傳播學的“議程設置”、“說服理論”等理論術語,分析了傳播視野下形象的傳播過程,闡釋了形象在此過程中是如何形成、傳播、接受、改造的,解構了形象的形成、接受和改造,總結出形象傳播過程的基本規律,以傳播學理論研究形象學,開拓了形象學的理論視野。
學科互涉為形象學理論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但在實際的研究中,學科互涉大多還停留在觀念層面,相關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在實踐層面并沒有得到真正地運用。因此,形象學如何恰當借鑒和有機融合其它學科的理論和方法,將會是形象學理論研究大有作為的一個領域。
總體來看,國內形象學理論研究成果相對較少,缺乏系統的理論研究和學術特色。我們應當在接受和整合其它學科理論的基礎上,彌補現有形象學理論的不足,拓展形象學的理論空間,為我們今天的文學創作和文化建設提供可資借鑒的理論指導。
本文作者:宋虎堂 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